去年底，杨浦区大学路二楼及以上的商户门口都被贴了这样一张纸。

严格来说，这张纸是不具法律效力的。上方没有抬头红线，下方虽然公章很多，但都是复印版。但它们以一式多份、手动填写门牌号（且随意涂改）的方式，给予了店家警告。

老实的店家就跑去开消防安全证明了。消防局说，抱歉，你这房子没法整改。再跑别处，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。店家明白了这是一纸赶人通告。

过完年，已有几家店面临关闭，一半店铺收到约谈通知。已知的谈话结果是三日内搬离，或强制封条。按计划到5月，总共600多家店铺将全数搬离。

我查看了几户店家的营业执照，包括来自房东的不动产登记簿复印件，产证上写明了用途是商业、办公、住宅。正因有这六个字，房东得以把房屋租给商户，商户得以从工商局拿到营业执照，才开始合法对外经营。

这里头没写清的点在于，是一楼商用，二楼起办公/住宅，还是整栋楼都能混着用，（大学路曾是商住两用的试点地段，这其中，政府如何与开发商协议功能，开发商如何设计街区功能并以何种噱头吸引业主购买，业主又如何租给商户）要去规划单位、物业部门查询。当然，商住两用肯定有其他各种可想而知的矛盾。现在因为楼上突然不符合对外营业性场所的消防规定（往年例行消防检查都是合格的），二话不说，直接扫除作为用户的商户，只能说大鱼吃小鱼吃虾米吃个屁。

如果开发商、物业、房东加商户能聚集起来，邀请专家开会，认证此地房屋改造商业类消防设备的可行性，再向政府报备、补建，也许是理想的解决办法。或者清退时间上宽裕一些，也总是比把人急逼走更好的办法。毕竟这些人是向上游确认过此处可以合法营业才来做生意的,不该就这么成为受害方。（不过只有一楼是开发商直接出租的，往上走就事不关己了）

一年前，大学路附近的复旦北区一条街被清退的时候，大学路被指认为压制传统商业街的中产消费空间，现在看来是五十步笑百步。大学路的士绅化，也即所谓的网红旅游空间，其实主要是一楼沿街的大商铺。如果地面所组成的是网红街，那么楼上大概只是个女人街。除了教育培训，餐饮，桌游，大部分是美容美发刺青健身的小作坊（具体调查请点击原文）。最近上海出台了保护特色小店的一系列措施，允许“居改委”试点，“外摆位”试点，保留了包括大学路在内的露天吧和夜间集市，但并没考虑到这些数量庞大但存在感低微的楼上小店。

今年上海双年展和澎湃市政厅合作了一个主题叫“你的地方”，其中有一个地方就是大学路。大学路的研究者告诉我，几乎每位接受采访的店主都提到了消防整改这个悲凉的词。一位店主说到，如果大学路没有楼上的小店，就不是大学路了。或者说，如果没有了小店，大学路就不再是个立体的商店街，它单薄得只能打卡。

如今人们对商店街的保护，往往侧重在旧的区域。旧街道因为人的长久存在而将空间驯化为一个地方，因为拥有了历史。但如果新的街道遭遇缺陷，却无法得到恰当的保护或整改，就永远没有机会变成旧的，也就被熄灭了尚未开启的历史。

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。

~欢迎留言进一步讨论~

（出于更妥善对待大学路情况的考虑，我们对本文一处细节进行了调整后，删除重发）